清真寺传来枪响的同时,于彦君、万俊、孟高远等人率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挹江门、中华门、中央门等各处主干通道,设置拒马、岗亭。
一时间,几乎每一个今天出了门的南京人,隐隐都感觉到了一股暗潮在城中涌动,关于通道设卡,不少百姓上前问询,得到的答复是——不阻拦任何人出入。
宪兵司令部内,竹石清盯着腕表,和萧山令相对而坐,萧山令在桌子那头抽烟,强行保持镇定,他不得不承认,年轻人的胆子的确很大,想当初这南京城内盘根错节,派系复杂,他不得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今竹石清可谓是拿着手令一锅乱炖,反正天高皇帝远....
没过多久,周绍辉快步走进指挥部内,对着二人敬礼报告道:
“报告萧司令,团长,粮食部于战时官私勾结、囤货居奇、哄抬物价、鱼肉百姓,副部长杨康已被姜勇当场击毙,余下含部长司长副司长在内之三十二人,已全部逮捕,待进一步审讯!”
萧山令抹了把脸:“粮食部以前是汪副主席代管的,咱做事还是得注意影响。”
“人都跑光了还讲什么影响?”竹石清轻轻笑了笑,“现在的南京,无非一个军,一个政,司令你说的盘根错节,是小鬼子来之前的南京,现在小鬼子来了,他们自顾不暇,还管底下这些虾兵蟹将?南京的事情,我觉得并不复杂,军事有我老师明泉盯着,出不了大问题,而政务,我这个当学生的不抓不行。”
“你心里有数就行。”萧山令苦笑两声,抽了口烟,“我跟你不一样,我从入仕以来,就是从班长排长一路干上来,你要说冲锋陷阵我没有二话,处理这些枝枝节节的事情,你肯定比我在行。”
竹石清微微颔首,看向周绍辉:“渡口的事情怎么样了?”
“姚子青正在办,放心,保准我们的宋部长这戏唱不下去。”周绍辉露出笑容道。
“什么!?你还要动宋部长?”
萧山令一下子站了起来,显然,虽然他嘴上和心理上都很支持竹石清,但未免还是有些彳亍和心慌。
“我哪敢动宋部长...”竹石清赶紧说道,“司令,我不会和那帮人打交道的。”
“那你准备如何做?”
竹石清给周绍辉递了个眼神,周绍辉笑着开口道:“司令,教导队已经全面控制城内的各处通道口,并设置了检查哨,按团长的意思,我们不查人,只查货。”
“什么意思?”萧山令愣住了。
竹石清遂而亲自解释道:“司令,我的计划如下,首先,对城内进行出入管制,第一阶段,我们的盘查重点是货,更准确的说法是,盘查政府官员的随身行李。我们也不会为难谁,就一个原则,人走可以,钱留下,支援抗战。”
萧山令一怔,想必是昨天带着竹石清看到的那些官僚大车小车拖着金条出城刺激了这小子:“这是第一阶段,那第二阶段呢?”
竹石清回道:“张贴告示,为百姓规划当下的撤退路线,解除平民出入禁令,大门敞开,三日内,所有人都可以自行撤离。”
“你这是?”
“司令,为什么下关渡口那里敢天价摆渡?”竹石清抵近萧山令,“城门摆着禁足令,城背后敞开黑色通道,我知道宋部长和委座的关系,我才犯不上去动他,他船舶司照样干他的买卖,我也开辟几条出城路线,完全免费,沿途村镇还有军队护佑,我看南京的百姓会如何选。”
“那为什么只有三日?”萧山令颤颤巍巍又点了根烟。
“司令,你昨天也说了。”竹石清缩回脑袋,往椅子上一靠,
“南京人大部分是不愿意走的,这三日足够那些想走、有条件走的人离开这是非之地,战线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生巨变,三天之后,留下来的,就是我们守卫南京的中坚力量,而后的时间里,或许南京外线的撤离通道就不复存在了,我们全城人的希望就是背后的长江,我已经和明长官提议,将司令部所控制的所有渡船全部集中管理,以备不时之需。”
“好小子,你这一环扣一环呐!”萧山令终于放心了,露齿微笑道,“我没看错你,就按你这么干,唐司令那边,有什么压力,我可以给你扛!”
“谢谢司令,那我就回去了。”
竹石清起身向萧山令敬礼,萧山令也回了个礼,俩人作别,竹石清携着周绍辉返回团部。
团部此时是方文坚在坐镇,此时清真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概两个小时,但竹石清在这里玩了个心眼,姜勇去米铺抓人的同时,竹石清已经命穆枫去粮食部的大楼下候着了,双方是同时动手的。
也就是说,就算杨康没有出现在米铺,粮食部照样会被教导队给端掉,哪怕是以“莫须有”的名义,竹石清也必须要统一城内的供给。
因此,过去了一段时间,此消息传播的力度也极其有限,至少下关码头上船舶司的人压根不知道,这事也暂时没到重庆和庐山。
团部的指挥桌上,堆叠几叠草稿,基本上都是各路媒体对于清真寺的加急报道,由于是竹石清命令李鸣宇专门带着他们到现场的,如此头条给了他们,稿件自然是需要竹石清审核的。
那么到这里,就回归竹石清的老本行了。
竹石清和周绍辉缓缓坐下,俩人和方文坚随手翻阅着这上面的中译稿件,大体的内容大同小异,只是标题各有不同。
纽约时报:“风雨下的南京:大厦将倾?”
芝加哥每日新闻:“官僚内斗,平民沦为牺牲品?”
曼彻斯特卫报:“清真寺的枪响,这才是真实的南京。”
北华捷报:“教导总队转南京宪兵,新官上任要烧几把火?”
“这些标题,怎么都读着怪怪的呢?”方文坚一介粗人,此时也不禁摸了摸脑壳,眉头快拧成麻花了。
周绍辉看了半晌,把稿件扔到一边,无语道:“这么写,咱们反而成坏人了,搞什么玩意,这新闻还是老子给他们造的呢,这帮洋傻逼!”
“行了行了,人家是洋人,洋人讲什么立场?他们只求热点!”竹石清苦笑道。
“南京也还有本地的报社,《中央日报》《申报》《新民报》也都还有办事机构在此,其实找他们会不会好一点?毕竟是中国人的报纸,对于这场保卫战,会有更深的感受。”周绍辉侧头问道。
“的确如此。”竹石清点点头道,“但是,这些报社要么是机关报,要么背后有大鳄支持,他们拿到消息,第一时间可不是给我们写稿子,而是往西边传。”
“那倒也是。”周绍辉点点头,心乱如麻地看向桌面上杂七杂八的稿子,“那这如何是好,最好是中午的时候就见刊,这样我们后面就好办了,但总不能就用这个题目吧。”
竹石清沉思片刻,取下自己胸前的钢笔,抓过一张纸,唰唰写下一个标题。
俩人凑过脑袋一看:
三日金陵雨,三月南京炬——国民革命军誓扫清一切障碍,与南京共存亡!
“这个好。”
“这个好。”
俩人脑袋一拍,随后问道,“后半句不错,前半句具体指什么?”
竹石清眼睛一眯:“看不懂还说好!?”
“感觉好,哈哈——”
“这十个字,就是我对于南京全部的部署。”竹石清缓缓吐了口气,将文纸端了起来,“守卫南京,既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与气魄,又需要众人拾柴,全民皆兵,如果能用这几日的努力,阻挡日寇三月之久,我想,这远比考虑世故更有意义。”
“南京真能守三个月么?”电台前坐着的于阳摘下耳机,也笑嘻嘻地凑过来问上一嘴。
“这事,谁也不好说,但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竹石清抿嘴含笑摇头,随后看向方文坚,“就让他们刊登这则标题,其余的内容没问题。”
“好,那我现在去找他们。”方文坚微微颔首,站起身子。
“等等。”竹石清思索片刻后喊住方文坚,“在最后加上一句话,南京卫戍司令萧山令将军公开表态,若要山河跪,宁为断膝石,南京将战斗到底。”
“好——”方文坚点点头,“但为什么是萧山令将军,而不是唐司令?”
“问这么多,让你干你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