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灵山主峰丢了?”
指挥部内,酒井源太郎蹙眉问道,“渡边那家伙呢?”
参谋长摇了摇头:“渡边联队长暂时还没有下落,42联队请示,是否要反攻秀灵山,他们正在山南待命。”
“算了。”酒井源太郎叹了口气,负手行至军帐之前,看着天空中灰蒙蒙的云层,“夜色太暗,没有航空兵的支援,想打下秀灵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是。”参谋长应了一声。
“敌军的番号查到了没有?”酒井源太郎侧首问道。
参谋长点点头,从桌上拾起军绿色的文件夹,翻开第一页说道:“查到了,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
“教导总队?”酒井源太郎摸了摸下巴,“这群人不是在上海吗?”
“是。”参谋长点点头,“不知怎么地,跑到西线来了。”
酒井源太郎是个精明的鬼子,自从南翔一战后,他这个天皇近卫可谓声名大噪,尽管他的战略目的没有达成,但还是被当作陆军功勋代表,放在本国的报媒上大吹特吹一番。
此时秀灵山一丢,暂一军合围大场的计划几乎落空了一半,这个锅,怎么着也得算在他的头上。
但酒井脑瓜子一转,索性将责任全部推给北面的重藤支队,又借着教导总队来这个新消息,他决定玩把大的——
“备车,我亲自去一趟军部。”
酒井源太郎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
“现在?”参谋长一愣,忍不住抬腕看了眼表,凌晨两点四十,这个点,连鸡都不叫了吧...
“立刻!”
“是!”
不到十分钟,一辆土黄色吉普车打着大灯开到了指挥部门口,酒井源太郎已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临了刘留下一句“让42联队原地待命”,随后携着副官上车奔驰而去。
藤田进已然将指挥部搬到了顿悟寺,酒井源太郎抵达时,已经快四点。
军部十分冷清,只有零星的哨兵在铁栅栏外游移,见到酒井到来,撑起门栏,撤去拒马,吉普车轰轰地开进。
酒井快步下车,抱着文件夹就往里走,停至门前:“我有紧急军情,要见藤田将军。”
“哈依——”
警卫兵点点头,扭身进了内室,通报完后才出来答道,“酒井长官,请进去吧。”
“阿里嘎多。”
撂下一句感谢,酒井换上木屐,大步踏入藤田进的寝屋之中,室内只有几支烛火燃着,光线较为昏暗,一面膏药旗正正的挂在侧边的木卷上,其下还架着长刀短刃。
“oi——酒井君,大晚上跑过来,是有好消息吧。”藤田进干笑几声,不紧不慢地扣紧自己的白衬衫,将身子侧了过来。
“将军,秀灵山,被支那军袭取了。”酒井源太郎板着脸,跪坐于地后,俯首沉沉说道。
“岂会如此?”藤田进一愣,“那可是酒井君你的防区,方圆几里几乎没有支那军的成建制部队...怎么会?”
“将军阁下,我已查明,来袭部队是蒋介石的教导总队,他们还调来了大口径榴弹炮...驻守秀灵山的25联队,集体玉碎了...”酒井故作哽咽道,“渡边联队长率队死战,不料!支那军居然是从太庙路过来的!”
“太庙路?”藤田进眯了眯眼,“是重藤君的防区,他们没有出兵干预?”
“这个职下确实不知,如不出意外,恐怕支那军已经拿下了庙行。”
这便是酒井厉害的地方,凭借着近水楼台的优势,这一来一回的汇报,就把矛头指向了重藤千秋,同时还表现出一副白莲花的模样,谈话间就把自己的罪过洗干净了。
“教导总队有多少人?”
“不少于一个旅。”酒井脱口答道。
“秀灵山丢了,如何合围大场,半月以来的苦心经营岂不是白费了吗?”藤田进有些恼了,原本还残存的些许困意刹那间烟消云散了,“这个重藤...”
心里还是气不过,他刚准备接起电话打给重藤支队问个清楚,机要员十分应景地抵达现场,满脸发黑地看着正在谈话的两位长官。
“将军,重藤支队的电报。”
“看来是重藤君有所行动了。”酒井挤出一个笑容,接过电报,随后夸张地瞪圆了眼睛,整个人弹射起来,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他的戏精行为瞬间勾起了旁边藤田进的好奇。
“发生什么了?”
“将军阁下,您还是自己看吧。”酒井直身弯腰递上。
藤田进拧着眉头接过,瞟上几眼,当看到“庙行失守”“联队指挥部被轰击”“支队损失惨重”等字眼后,一声“八嘎”平地而起!
藤田进气得发抖,整个人弯着身子发颤,下一秒,他将电文撕成了碎片,怒吼道:“重藤这个王八蛋!不配做帝国的军人!不配!苦煞我数万大军围困大场,如今实在是功亏一篑啊——”
“将军不必动如此大的肝火。”酒井小声劝解道,“秀灵山,庙行失守,兴许对我们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
见藤田进平静不少,酒井就坡下驴道:“将军,如今101师团已经东渡,大场正面是第5旅团之第6联队,南面是鹰森孝的68联队,此时此刻,29旅团已经封锁住了沪宁公路,堵住了他们逃往上海的通道,也就是说,三面重围已经形成,将军,这个时候,你最想做什么?”
藤田进一怔,眯了眯眼,抬眉道:“我希望拿下庙行,堵住大场以北,这样就能聚歼大场的几万中国军队了!”
“不!”
酒井源太郎振振有词道,“将军,还有更好的法子。”
“你且说来。”藤田进抻着腿道。
“既然蒋介石不惜把最精锐的教导总队投入战场,我看不如就把大场作为坟场,埋葬掉这支南京引以为傲的部队。”酒井有些激动地说。
“哪有那么容易。”藤田进摆摆手,“酒井君,江湾之战打到现在,第9和第11师团都没有彻底打垮教导总队,他们定然不会进入大场给我们包围,而是会据守秀灵山和庙行为大场守住缺口。”
“如若我们围点打援呢?”
“围点打援?”
“哟西!”酒井赫然起身,将后方悬挂着的地图取下,置于藤田进身前,解释道,“据情报称,第十五集团军的74军正在火速南下,这支部队,是陈诚的主力,他们和教导总队一道前来,其任务,就是来解除大场危机的。”
“这话说的没错,你继续说。”藤田进点点头。
“大场为何重要?不止是因为他是上海的西面门户,更重要的是,大场是支那军沪西最大的仓储库,医院,以及居民聚居地,我军速度奇快,薛岳和他的指挥系统虽然撤走了,但成吨的物资,医护、后勤、溃兵,加在一起有上万人!南京政府没有办法承担这么大的失败....”
“嗯...”藤田进听明白了酒井的意思,随后笑了两声,“酒井君,你想围而不打,专门网住74军和教导队?”
“不!得打。”酒井源太郎笃定道,“101师团来了,我们就得下定决心去打,要抱着必须打下的心态去打,只有这样,中国军队才会拼了命地往大场里闯...届时,以我酒井支队配合101师团,在大场以北守株待兔,一举吃掉教导队和74军!”
“哟西...”
藤田进满意地点点头,“你这个主意不错,就按你说的办,至于重藤那边,我会处理。”
“敢问将军,您准备如何处理重藤君?”酒井源太郎趁热打铁着问。
“他是时候该冷静冷静了。”藤田进沉声道。
“将军,三思啊。”酒井表露出为难的表情,“围歼74军和教导队的作战,还需要重藤支队的协助不可...”
“这个容易,重藤调走后,他的部队,并入酒井支队编制。”藤田进摆了摆手,随后打了个哈欠,困意冲上脑门了。
“oi,原来这么晚了,酒井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酒井咧嘴一笑,缓缓退了出去,心满意足地回驻地去了。
重藤支队指挥部。
秀灵山的动静倒是吸引了重藤千秋的注意力,他背着手站在空地上看了半晌,后才摇摇头道:“酒井君呐,这可不是我重藤千秋不相助,而是我手上没兵了....”
他怎么会想得到酒井已经连夜去告他的黑状了...当他还在思索怎么夺回庙行时,他的职务已经被暂一军剥夺了。
太阳徐徐东升的那一刻,重藤支队正式退出了淞沪战场的舞台。
....
闸北,教导队一旅三团团部。
“团长,拿下了,25联队几乎被完整歼灭。”洪志尚攥着电文说道。
“呼——”胡梓良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那就好,小廖他们出发没?”
“正在准备,拂晓之后,他们就会带着预备队出发了。”洪志尚答道。
“好,我睡会,你别搅我!”胡梓良抿了抿嘴,转身放下椅子就靠,不一会就咕咕睡着了。
秀灵山山峰,一营二营合兵一处,已屯于山顶,这将是他们日后的久居之地了,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抢筑工事,监视四方,坚决拦住所有可能南下的日军。
北坡,仨营长互相递烟,一营长黄畅,二营长廖春生俩人的脸半红半黑着,既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些感激,看着竹石清,纷纷点头道:
“这次还得是你小子来了,不然,咱哥俩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一营长黄畅苦闷道:“谁知道这小秃噜山能挖这么多碉堡?吃大亏了!老廖,你待会也带着人去修碉堡去!”
竹石清苦笑一声,提醒道:“西边就别修了。”
“为啥?”廖春生吸了口烟,问道。
“西边暴露在日军炮火下,一轮炮就给你轰折了,修了白修。”
“哦——我忘了还有这茬了。”廖春生尴尬地笑了两声。
旁边的黄畅见缝插针地挖苦道:“你瞅瞅,你瞅瞅,这就是你和人家的差距!这就是为啥人家能见到校长,你见不到!”
“这有什么。”廖春生撇撇嘴,“我比不过他我还比不过你么?”
“你小子!”黄畅立刻正经起来,“你要不要看看是不是一营先上的山顶!”
“屁!是三营先上的山顶!”
廖春生当场化身三营吹捧侠,就为了呛黄畅一句,俩人打打闹闹也有几年之久,竹石清也是见怪不怪,在旁边杵着。
直到方文坚凑到边上小声道:
“石清,团长命令,马上返回庙行,旅里派增援来了,来了个参谋当代表,说让咱回去见见。”
“还有增援?团长还真照顾啊。”竹石清一愣,随后礼貌地看向两位营长,“廖营长,黄营长,石清就告辞了,庙行此时兵力空虚...”
“好好好,你去吧,你去吧。”廖春生像个迷弟一般,摆了摆手,目送竹石清的背影。
“你什么时候能赶上人家?”黄畅没好气地说。
“滚犊子!”
...
一夜战斗后,相安无事的庙行镇子里,一连和二连正在呼呼大睡,由于战前前移,拂晓时刻,周绍辉就领着骑兵连和炮营进抵至庙行,留下一个班的战士看管孔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