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选了中午这个时候前来,这个时辰的阳光本该最盛,此刻却被铅云压得昏黄如暮。
高欢单骑立于门洞阴影中,宛如一柄收入鞘中的长刀。
“贺六浑做得好大事!”
尔朱兆用马鞭敲打掌心,远远地便大笑道:
“听说这几日归德城商旅络绎不绝,贺六浑你莫不是把边防重镇当成了榷场?这是要学你那丈人,做个我大魏的陶朱了?”
“万仁说笑了。”
高欢勒马让开道路:
“自我二人携手共击破六韩拔陵,恍恍间白驹过隙已过数月,赖太原王平定了河北的贼军,我六镇才有些许休养生息的机会。要不然,我贺六浑少说不得要无粮可吃,只得去投奔万仁了!”
尔朱兆嘿嘿两声:
“谁人不晓得你贺六浑家中自有牛羊盈谷、珠玉满仓啊!若是连你贺六浑都吃不上饭了,我莫不是要合该饿死?!”
尔朱兆早就将临行前尔朱荣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只觉得贺六浑此人当真实诚,说话又好听,哪里会像叔父说的那样颇有心机呢?
高欢仿佛没看见身旁尔朱兆的表情,径自策马向前:
“万仁来得正好,武川三座废仓今日刚清出二十车麦豆,正要请万仁过目。”
尔朱兆盯着高欢甲胄上凝结的冰,半晌道:
“我只是奉王命巡视边防,粮草之事自有仓曹处置,贺六浑你这是何意?”
高欢轻叹一声:
“如今各处百姓尚未完全安定,粮草调度难免有些紧张。太原王虽平定了河北,虎踞晋阳。但各地仍需防备,粮草之事关系重大。
我贺六浑虽有些家底,但也不敢擅自做主。今日既然万仁来了,正好替我做个见证,免得日后有人说我私吞军粮,说我贺六浑怀有异心……”
尔朱兆突然勒住缰绳,战马前蹄在冻土上刨出几道白痕。他解下腰间冰碴斑驳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才继续道:
“贺六浑不必这般!去年深冬在阴山脚下,你我共饮马血时,可没有仓曹来查什么军粮!”
高欢自顾自道:
“这是怀朔镇最后的口粮。若按仓曹簿记,该有五十车。”他摊开掌心,指向归德城门:
“我也不瞒万仁,那三十车我已经分给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来此城的流民了——万仁可知这些流民在来此之前已经有人饿得吃草根树皮了?”
“叔父常说治军当如臂使指。”
尔朱兆的声音变得沙哑,却突然话锋一转:
“但手指冻僵了,还怎么握刀呢?”
说完,他又轻叹一口气:
“这二十车麦豆你就留着吧,等我回晋阳,就说……就说边镇粮草短缺,尚需他处援助。”
高欢背对着尔朱兆整理马鞍,闻言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他转身时,脸上只剩疲惫的诚恳:
“万仁这般回禀,不怕太原王怪罪?”
“尔朱氏从不相疑!”尔朱兆突然提高声调:
“我秀容川虽军势强盛,可也不会做这般……”他猛然顿住,声音降了几分:
“无妨,我自会向叔父解释。”
残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结冰的官道上。高欢忽然轻笑出声:
“尔朱氏有万仁在,定会福运绵长啊!”ru2029
u2029各位小伙伴周末快乐!
u2029
u2029u2029u2029u2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