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宇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甩掉皮鞋就往沙发上一窝,不由得发起呆来......
难道说自己身临其境般的幻境经历,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多少个梦,但没有一个梦像昨晚他这个梦境一样!
冥冥中,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肩负着某种责任才会回到三姓寨的。
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那种让他重返故里的欲望就像纠缠了他几十年的烟瘾一样,如影随形。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想回顾一下自己当初回三姓寨的细节,他希望能从这里面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应该是2009年深秋。
江城武汉被一场缠绵的秋雨笼罩着。
暮色中,江汉关的钟声悠悠响起,浑厚而悠远的声音穿透细密的雨幕,在城市的上空回荡,为这座繁华的都市增添了一抹历史的厚重感。
位于汉口江滩的世纪豪庭酒店灯火辉煌,庐陵县武汉商会的庆功宴正在这里盛大举行。
酒店大堂内,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宾客们身着隆重而华丽的礼服,穿梭于装饰精美的宴会厅,交谈声、欢笑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醇香和鲜花的芬芳。
在宴会厅的一个角落,杨浩宇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静静地伫立在窗前。
在他的手中,正握着一瓶1992年的古寨春。
他的目光透过玻璃,凝视着外面的雨景。
玻璃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瓶身缓缓滑落,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极了三姓寨清晨那朦胧而湿润的晨雾。
十二岁那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杨浩宇的心头。
那时的三姓寨,贫困而闭塞,每到寒冬,大雪封山,每个漫长的冬季,村子都会与外界彻底隔绝。
那个寒冷的雪夜,年幼的杨浩宇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不慎摔倒,手脚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当他拖着疲惫而冰冷的身躯回到家中时,父亲早已在火坑旁等候。
父亲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拿出一个土陶罐,里面装着的正是古三爷酿的酒。
只不过那时候古三爷的酒还没有名字,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酿出来的酒竟然就是几十年后鼎鼎有名的古寨春。
父亲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碗温热的酒,拿起一根燃烧的树枝点燃,然后就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蘸着热酒揉搓着他冻僵的手脚。
杨浩宇感受到了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刻......
父亲竟然还倒出一杯酒来,“滋溜”一声仰脖喝下,还将杯底剩下的几滴酒液递到杨浩宇嘴边。
那是杨浩宇一生中喝下的的第一滴酒。
那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那醇厚的酒香,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杨浩宇的记忆深处。
“杨总又在想老家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浩宇转过身,只见薛启瑞端着一杯香槟,微笑着走了过来。他身着定制西装,笔挺的剪裁将他衬托得风度翩翩。
但仔细观察,仍能发现他指间残留的老茧。
薛启瑞和杨浩宇他们都曾经在汉正街扛过一段时间的大包,做过一阵子“扁担”。
但杨浩宇只做了短短的一个多月后,就应聘去了一家医药公司。
薛启瑞没有文凭,自然也没有办法去高档写字楼应聘白领工作,只得留在汉正街继续打拼。
许多年后,薛启瑞早就有了自己的物流公司,旗下的货运线路遍布全国。
但,昔日的经历依然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在宴会厅璀璨的水晶灯下,薛启瑞腕上的劳力士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与他身上的西装相得益彰。
杨浩宇轻轻转动手中的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在瓶肩处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宛如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三小时前,他刚刚在光谷生物产业园的签约仪式上,签下了十年的租约,这份合约意味着昊天集团在武汉的发展、在医药行业的业务都将进一步拓展,迈向新的高度。
而此刻,他的西装内袋里,还静静揣着老家庐陵县分管招商引资的副县长和三姓寨乡乡长的亲笔信,信中言辞恳切,邀请他回乡投资,为家乡的发展出一份力。
“东平,还记得咱们在汉正街做“扁担”扛包时说过的话吗?等有钱了......”
杨浩宇的目光中闪烁着追忆的光芒,缓缓开口。
“......要盖比黄鹤楼还要气派的大酒店!”薛启瑞大笑着抢过后半句,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伸手推了推眼镜,眼中却满是戏谑。
“可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大江大河大武汉,这里才是投资热土啊!武汉天地那边的楼盘,光谷生物产业园......再不济你把钱投到我在东西湖区的物流产业园去!偌大的武汉,哪里没有赚钱的机会?!你真还要把哺恩堂公司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老本儿全都砸进那个天坑里?”
薛启瑞没有客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担忧。
在他看来,投资乡村项目风险太大,远不如城市房地产及其他项目来得稳妥。
杨浩宇还未来得及回答,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阵轻微的骚动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